星期四, 七月 18, 2019

【转载】苗族人在美国


【转载】苗族人在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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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帖发布者(可能也是作者):coolface2




苗族,(越南文:Mèo;泰语:แม้ว / ม้งMaew / Mong 英语也称Hmong),是一个发源于中国的国际性的民族,主要聚居于中国华南及东南亚。在中国,苗族约为894万人(2000年),为中国人口占第5位的民族。在越南名为赫蒙族,人口787604人,列第8位。



苗族发源于中国,约有8成的苗族人口分布于中国南方省份,而在东南亚的越南、泰国、老挝、缅甸也有相当规模的苗族。1975年老挝人民民主共和国成立后,数万苗族人成为难民,部分移居到美国和法国。



分布在各地的苗族人有许多自称,如“牡”、“蒙”、“毛”、“果雄”、“带叟”等,还有些地方按其住地、服饰等方面的不同,在“苗”字前冠以不同的名称,如“长裙苗”、“短裙苗”、“长角苗”、“红苗”、“黑苗”、“白苗”、“青苗”、“花苗”、“小花苗”等。苗族人多信仰万物有灵的原始宗教。



中国境内的苗族48.1%散布于贵州省全境,其中黔东南的苗族组成比例最高。其次是湖南省西部(21.49%)和云南省(11.67%),但亦有分布于重庆市东南(5.62%)、广西区北部(5.18%)、湖北省西南(2.4%)、四川省东南(1.65%)、海南省(0.69%)等省市内。



苗族为什么去了美国?



位于明尼苏达州Concordia大学的苗族档案馆,归属于那里的苗族研究中心)里面的一张画,内容是越战后老挝苗族人被屠杀的情景。这是美国苗族永远的痛,从他们大量以当年战争为题材的刺绣、绘画就可以让人很容易感受到这一点。



很多人对美国突然出现很多苗族感到很迷惑,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的,甚至一些美国人也感到迷惑。原因其实不很复杂,就是美国在越南发动战争期间,也同时在老挝发动了一场鲜为人知的秘密战争,苗族人当时是为美国作战的。战争结束后,大量苗族遭到屠杀,被迫逃到泰国,沦为难民。后来,在联合国的帮助下,大批苗族难民,以及其他一些民族,比如瑶族,迁徙到了美国以及其他一些西方国家。



大家知道,苗族之所以去了美国,是苗族在越战期间为美国作战,付出了惨重的代价。那么,既然与越战有关,去美国的苗族是从越南过去的吗?苗族直接在越南的土地上参加了越战吗?不是。去了美国的苗族,他们的故乡是老挝,他们也不是在越南的土地上作战。老挝的苗族怎么去美国与越战有关呢?其实确切地说,苗族去美国是直接与美国在老挝土地上展开地秘密战争有关,而这场秘密战争又与众所周知的越南战争有关。



美国在1961年到1975年在越南发动战争的同时,也在老挝开展了一场秘密战争。当时美国是想把老挝作为对付越南北部以及中国的一块阵地,就像前苏联要在美国旁边弄一个古巴是一样的道理。当时老挝的巴特寮Pathet Laos,老挝共产主义者建立的“老挝人民民主共和国是和越南北部政府站在一边的,美国便利用苗族来和巴特寮作战。之所以被称为秘密战争,是美国没有直接派兵在老挝的土地上作战,而只是出钱出枪,让苗族人为他们卖命。1975年,美军从越南撤走,自然也就停止了对老挝苗族的援助。正面战场都不打了,老挝这边自然也就没有坚持下去的必要了。美国一走,苗族失去了后盾,便纷纷渡过湄公河逃往泰国,一时间,泰国聚集了大量以苗族为主的少数民族。后来,才在联合国的作用下,这些苗族去了美国以及其他一些西方国家,包括法国、澳大利亚、法属圭亚那等西方国家。



在这场战争中,有两个人需要记住,一个是美国的爱德华·兰德斯代尔(Edward Landsdale),是他出的主意,让美国利用苗族为他们作战。另一个是苗族人王宝(Vang Pao)将军。1960年,一位叫比利(Billy)的美国将军找到他,老挝苗族人的命运就在这两个人的谈话中决定了,战争开始了。



据后来一些苗族老兵的回忆,美国人给了他们两个许诺:



1、美国中央情报局将尽可能帮助他们,



2、如果苗族人失败了,美国将给他们找一块新地方居住。



1,The CIA would help the Hmong as much as possible and



2If the Hmong lostAmerica would find a new place for the Hmong to live



19597月,美国特种部队训练队员被派往老挝,代号叫热脚。近100个美国顾问也被派往老挝,叫老挝训练顾问团。一共有12个营,每个营有12名美国顾问。当时老挝军官们并不怎么喜欢这些美国人。



1959年夏天,美国中央情报局的人员爱德华建议使用苗族人在老挝东北部作战。1960年,另外一个美国情报局人员,比利上校,与政府军里的苗族军官王宝取得联系。王宝马上表示赞同,他说:我是与巴特寮势不两立的,我要么离开,要么打,我更倾向于打。比利上校又去游说苗族长老们,并许诺给他们好处,这样长老们就接受了。



王宝答应为美国而战之后不久,500条枪运到了苗族人手里。美国的军事顾问开始训练苗族士兵,队伍也日益强大。苗族军队达到了最强大的时候,达4万人之多。王宝这时甚至征集12岁的童子军参战,因为成千上万的苗族士兵在战争中牺牲了。这时候,苗族也更加依赖于美国的援助。



从此以后,苗族军队在走下坡路,巴特寮越来越占有优势,越南士兵也开始进入老挝了。19616月,巴特寮占领了原来苗族设在Pa Doung的指挥部,苗族指挥部只好移到Pha Khao,最后又再一次移到龙镇。并在那里一直坚持到1975年。



1965年,苗族村民们开始着手修建了几百条飞机跑道,用来接收来自空中的美国物资供给,这些跑道常常修建在山上,飞行员往往要在仅仅几百英尺的30度斜坡上将飞机停住,以免滚下悬崖下去。因为是拉锯战,这些跑道有时候会被敌人占领,所以飞行员必须看见可靠的信号,他才降落,搬下粮食、药品和枪支弹药,或者将这些物资空投下来。



在修建这些小跑道的同时,在一个叫龙镇(Long Cheng)的地方,修建了一条比较大的飞机跑道。龙镇在战略上具有重要的价值,美国的物资可以从泰国和越南运送到这里,然后分发到各个地方。



1965年之后的三年战争处于一种拉锯战的状态,苗族在雨季占有优势,这时候敌人的坦克在很多泥巴地无用武之地,但在旱季他们又会将失去的地方重新占领。



在战争后期,越南在老挝动用了化学武器,被人们称为“黄雨(yellow rain,给包括苗族人在内的老挝人民带来了重大的灾难。美国也曾用飞机在越南的丛林喷洒一种化学药剂,让树叶全部掉落,这样越南士兵就难以隐蔽,这种药剂也给越南人带来了深重的灾难。



后来,随着美军在越南战场的撤离,苗族军队越来越处于劣势。1975年,巴特寮置停火协议于不顾,开始了一系列对王宝领导下的苗族军队的攻击,那年的5月初,苗族所属的老挝政府军开始土崩瓦解了。



老挝的苗族百姓,其战斗的目的各不相同。有的觉得当兵是一种荣誉,在苗族军队中,往往一个士兵死了,他的儿子会接替他的军衔,这部分人应该是占比较大的比例的。有的只是为了拿军饷养家户口。还有一些人则是出于被迫。在采访中有人这样描述:王宝在战争中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有两件事控制在他的手中。是由他来告诉美国中央情报局哪个村寨需要供给,也是由他来控制鸦片的出口,而鸦片是苗族的主要经济作物。王宝就是利用这两点来迫使村寨的头向他提供士兵。如果某一个村寨说死的人太多了,不想再派人去参战了,那么王宝就会叫美国中央情报局切断这个村寨的食物供给,并切断他们的鸦片出售。这样,他们就买不着任何吃的东西了。



1973年巴黎协议的生效,使苗族再也得不到美国的任何支援。这个协议使所有的外国军队撤离了老挝,并开始了一个新的联合政府。很快,巴特寮开始控制了整个国家局势,两年后,19755月初,巴特寮逼近苗族军队的指挥部龙镇,苗族的局势极端恶化。



王宝把苗族的头领们聚拢来,告诉大家有三条路可走,要大家一起商量作出决定。



1、坚持战斗。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坚持战斗,苗族将付出沉重的代价,估计能坚持一年左右,但巴特寮无疑会无情报复。



2、逃离老挝。邻邦泰国是一个临时的避难之地,原来的那些反巴特寮的军事训练营可以作为难民营。从那里可以再去往其它国家。



3、投降。但巴特寮肯定会秋后算账。在苗族人拿起武器战斗之前,苗族人就被看不起,现在巴特寮更加有理由迫害苗族了。



王宝认为,第一和第三条路是走不通的,何况美国又曾许诺过要为苗族人找新的地方居住。一直坚持留在龙镇的美国中央情报局代表杰瑞·丹尼尔敦促苗族首领们尽快撤离,可是王宝拒绝了,他坚持要所有的苗族一起走,而不是首领们先走了,撂下其他人不管。炸弹已经炸到了龙镇的附近,他们还在讨论怎么行动,决定不下来。



最后,美国中央情报局答应空运1200人离开龙镇。第二天,龙镇的飞机跑道附近聚集了4万左右的人,每个人都希望能找到一个位置。王宝命令王左(Vang Chou)主持撤离事宜,王左拿着一张当天可以空运撤离的人员名单,持枪荷弹的士兵在维护着撤离的秩序,当时没有恐慌、混乱与推挤。第一架飞机到达的时候,还有1万多人在那里等待。王宝要离开老挝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国,人们从各地蜂拥而至,来看看自己是否有机会离开。下午,第一架飞机停在机场跑道的时候,混乱开始了,几千人挤向那加C-130飞机。把人们赶开的唯一有效的方法就是发动飞机引擎,把人们吹走。用手推,用抢推,把那些上了飞机的人推向飞机的尾部,飞机里也乱成一团。随着飞机的起飞,带走那些名单上的人们,苗族的逃难开始了。



后来两天,情形基本一样,很多飞机来到这里,尽可能多带走一些人。在三天的撤离时间里,美国飞机只来了两架,其余的都是泰国的飞机和老挝政府军的飞机,这使苗族人感到无比惊诧!



513日早上,一位美国军官从驻万象的大使馆来到龙镇,这时王宝还没有离开,还在龙镇。他来敦促王宝和他的家人赶紧走。这位军官对王宝非常生气,说美国不想再管苗族的事情了。王宝也非常生气,吼道:我的军队怎么办?他们俩就撤离的苗族人数事宜吵来吵去,王宝坚持每一个苗族士兵都要撤离!那位军官说只能走1千人,而王宝最后坚持说两千五,那位军官就走了,最后飞机没有来。



苗族逃亡并非从1975年王宝撤离的时候才开始,当老挝秘密战争一开始,他们的家乡变成了战场,他们便开始了逃亡之路。在这里,炸弹与日俱增,历史学家Alfred McCoy 说:越南战争后期,老挝变成了现代战争史上遭受轰炸最严重的国家之一。1965年到1971年,160万吨炸弹投到了老挝的国土上,是二战时期投到日本国土的炸弹的十倍。



1970年,老挝苗族人口估计是30万。到1973年,几乎有12万苗族成了难民。这些难民主要集中在川圹省,著名的川圹平原(又称坛子平原)就在那里。



一开始,苗民们只是移到丛林里去躲避炸弹,希望巴特寮被打败,被赶出老挝。很多小孩就是在这种痛苦的环境中长大的。Xia Tou Lo是一位现在住在美国华沙的苗族人,他说,巴特寮占领了他家所在村寨之后,他家人就和其它难民一起从Houa Phan省跑到了川圹省和万象省。从1962年到1975年,他家在好几处难民营住过。



从土地被炸得千疮百孔而不可能去耕种开始,美国便着手救济这些老挝苗族难民。Buell是一位现在已经赋闲在家的美国农民,当时他就在老挝,并做着这一工作,他尽力让苗族人得到这些救济品。这些救济品主要是从空中投下来的,大多数苗族家庭就靠着这些救济生活。1973年美国撤离,救济与军事支援便没有了,苗族陷入了一段生存极为艰难的时期。美国空军飞行员Darrel Whitcomb说:我回想起来极为痛苦,这折磨着我,我们怎么能就这样一走了之呢?撂下他们不管了呢?我们知道他们将陷入极度的痛苦之中。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信任我们美国人了!”



王宝将军离开老挝之后,成千上万的苗族便逃往泰国,以躲避巴特寮的迫害,同时也可以免除美国物资切断后所造成的饥饿。到1975年底,已经有超过44000的苗族进入到这个国家。去往泰国的情形各不一致,一小部分人只花了几个小时就过去了,而有的却辗转花了几年。最幸运的人就是那些从龙镇坐飞机过去的。还有少数有些特权的人家,从万象或别的城市租了车去往泰国。大多数的苗族则没有那么幸运了,他们靠自己的两条腿走着过去,他们的经历自然是最为恐怖的。



1975年发生在新合桥(Hin Heup Bridge)的事件给试图逃离老挝的苗族难民们留下了恐怖的记忆。那座桥是一个通往首都万象的检查站,巴特寮的士兵们驻守在那里。事件发生的前几天,一位叫Souvanna Phouma的巴特寮的领导让一位苗族领导,Touby LyFoung, 去向苗民们宣布,说:“Souvanna Phouma让我来告诉你们,虽然王宝与他的高级将领们已经离开了老挝,但你们不要怕。他们不得不离开,他们别无选择!那是他们的问题,而对于你们来说,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只要你没有什么高的职位,比如上校啊,将军啊,就不会有什么事情。”绝大多数的苗族人不相信Touby LyFoung所说的这些话,还是决定离开老挝。一位叫Vang Teng的苗族人大声对人们说:我们相信,老挝政府,或别的任何政府,都不会向成千的民众开枪扫射的,所以我们要一起扎堆走,那样我们才会安全。就这样,528日,一万苗族人试图通过那座新合桥,当他们来到了桥边,士兵们设置了障碍物,向天空放枪,也向人群射击,还动用了迫击炮和刺刀。人们四散逃往山里。



逃亡的经历因个人出发地点的不一样,以及家庭经济状况不一样而各不相同。一位苗族回忆说:十分可怕,我们不得不丢下几乎所有的家什,我记得我就背了两包衣服。我的侄子也在一起,我的兄弟受了上,他有一个女儿,才两岁多,不太会走路,所以我只好背着她,大家一起从丛林中穿过,这样大家才安全一点。



在逃亡的过程中,有的被巴特寮杀死,有的因饥饿而死。有一伙人出发的时候有8000人,当他们197712月到达泰国的时候只剩下了2500人。有的因为巴特寮使用了化学雾剂黄雨致病和死亡,还有的小孩因为他们的父母为了使他们保持安静,给他们服用了过量的鸦片而导致死亡。一位苗族解释说:一旦小孩哭闹,大人就将鸦片混在水里给他们喝,这样他们就安静了,士兵们就不会听见小孩的哭声,一旦士兵听见哭声,他们就会找到丛林中的人们,并将大家杀死。小孩吃了鸦片一般只是睡着,但不小心吃多了,就会死去,这经常发生。有的老人往往体力不支,走不动路。一般人们要花三个月走山路,再花一个月走平地,才到达老挝与泰国边境线。



即使幸运地达到了边境线,还有一道障碍横亘在前面,那就是湄公河。很多苗族将湄公河看成是救命河,一旦渡过了河,命就有救了。可是,据估计,这条河每挽救了一条生命的同时,就有另一条生命消失在丛林里,或这条河里。一位苗族人回忆说:很多伙人都死了,而我们这伙人一共有45人,只死了两个小孩。他们死是因为他们不会游泳。我们横渡湄公河的时候,恰巧有大风浪,那两个小孩只有三四岁,没人救他们,他们大口呛水,当他们漂到岸边时,已经死了。



大多数苗族人是用竹子漂浮渡过湄公河的,也有的用橡皮袋子当救生圈用。Shu Blong Her回忆说:我是用两根竹子夹在胳膊底下,浮着游过去的,非常艰难。我的父母没有一起逃走,因为我们在丛林里就快饿死了,他们只好走回头路,去向巴特寮投降。一位叫Thom Xai Lor的苗族回忆说:我们有竹子,我们把竹子绑在一起做成竹筏渡过去。当时是艰难的,因为妇女和孩子不会游泳,他们得抓紧我。我们漂着,被河流往下冲,当我们到达河对岸的时候,被冲到下面离出发的地方有一两里远。



当时很难找到汽车轮胎,也非常贵,因为在边境巡逻的士兵看见卖汽车轮胎的人就杀死。也有的苗族人付给泰族人(傣族)钱,让他们用船渡过河。苗族人逃往泰国时往往是一大伙一大伙的,往往50人左右一伙,每一伙人里一般包括妻子、孩子、父母,还有亲戚。当时逃往泰国的苗族中,有超过三分之一的,其亲属依然留在老挝。



即使19755月王宝将军离开了老挝,而且大多数苗族也逃离家园去往泰国避难,有一部分苗族还是选择了隐入丛林,继续与巴特寮抗争的道路。这部分苗族称自己为天空战士”(Sky Soldiers)Sky是当时美国在老挝军事行动的代号。大批苗民遁入山中,挖出他们埋藏的枪支,重新组织起抵抗运动。人数最多的一拨隐藏在坛子平原东南部的Phu Bia山里。1975年后期,巴特寮的军队袭击了Phu Bia山下正在地里干活的妇女儿童,苗民们也进行了报复,他们炸毁桥梁,设置路障,摧毁车队。当敌人从山崖下走过的时候,他们从上面滚下石头。Phu Bia山区一直到1977年都在苗族的控制之下。后来被越南军队占领了。



有一支留下来的人群称为“教发(Chao Fa)”,据有一些民间宗教组织的色彩。Chao Fa的意思是天王(Lords of the Sky神的使者(God’s Disciple他们相信有一种神能给他们力量以战胜巴特寮。



巴特寮使用各种手段来摧毁苗族人的抵抗,除了像1975年以前那样动用军事武力,他们还烧毁苗族人的村寨,还向隐藏于丛林中的苗族人投放化学雾剂。坚持不下去而走出丛林向巴特寮投降的苗族人,则被送到洗脑营进行再教育。



王宝原来是想再回老挝重振旗鼓的,这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越来越不现实了。但美国的苗族对这一部分继续作战的苗族还是很关注的。美国苗族基本上已经放弃了再回老挝作战的念头,但依然想帮助留在老挝的苗族不再受苦,希望他们能和政府不再对立。



从老挝来到泰国,不论怎样,苗族人暂时脱离了危险。早期的难民营是建立在原来的美国军事基地。泰国政府一开始允许苗族难民们在Nong KhaiNanChiang Rai等省份建立营篷,但很快就感到情况不妙,因为难民像潮水般涌来,带来了很大的压力,食物的供给就给泰国政府造成了头疼的问题。这样,泰国政府就把苗族难民限制在边境线附近的Chang KhongChan KhamBan Nam YaoSob TuangBan Vinai等地区。下面是涌进泰国的包括苗族在内的一个人数统计表:



年份   山民(主要为苗族)   平地老挝族



1975        44659                           10195



1976        7266                             19499



1977        3873                             18070



1978        8013                             48781



1979        23943                           22045



1980        14801                           28967



1981        4356                             16377



1982        1816                             3203



1983        2920                             4571



1984        3627                             14616



1985        623                               12388



1986        4223



在湄公河南边15公里远的Ban Vinai地区,聚集着45千多苗族难民,占用了4百多公顷的荒地,很快成了最大的苗族难民营。那里秩序良好,没有什么带刺的铁丝网,也没有哨兵把守。在难民营,有的妇女也做一些刺绣什么的来买,挣些钱来用,改善家人的生活。进入难民营大门口的大路两旁还布满了小摊子,买一些彩色艳丽的苗族织锦,被子、刺绣什么的。有人回忆说,那里看起来不像一个难民营,而更像一个苗族村寨。



在难民营的经历各不相同,这和什么时候到达泰国也有很大关系。一开始泰国人对苗族还比较热情,后来因为来的人数越来越多,给泰国造成了很大的压力,泰国人也慢慢地变得越来越冷漠了,越来越不愿意接受苗族难民了。



一位叫Chue Thao Xiong的人是这样描述当时的情景的:当我们去泰国的时候我们十分穷。我们渡过湄公河,那是十分艰难的。泰国人试图杀死我们,于是我们跑,分成小股人马去泰国。如果泰国人抓住你,他们会把你遣返到老挝,你要是想逃脱他们还会惩罚你。如果你被遣返,你可能会再次逃到泰国去。我们吃香蕉,吃竹子,喝河里的水。我们受饥挨饿,有一些人死掉了。香蕉皮我们也吃,因为没有东西可吃了。(《The Hmong and their stories》第116页)



在联合国的帮助下,后期的难民生活有很大改善。有的苗族难民回忆说:“每天都是一样的生活,早上4点,大家就开始醒来了,开始生活做饭。中午,整个营都充满了生活的气息。小孩子们到处都是,有的光着屁股,有玩不完的游戏。一位在那里工作的志愿者说:那里的苗族人组织得很好,他们每个氏族设一个头领,下面又设有小的头领。这种组织给医务人员带来很大的便利,比如给他们打预防针什么的。



难民营的小孩也可以得到一定的教育。2003年,我曾在美国罗得岛的首府参加过一次苗年,当时问过一位叫Pao的人他在泰国难民营的生活。他说:整天没有多少事情可做,我们也上课,数学、物理什么的,我还学了一点汉语,是一位台湾人教的。可是我们现在几乎都忘了,只记得几个单词。我们有时也有肉吃,猪肉、鸡肉。我在圣保罗也碰见一位姓罗的人,他说他在泰国难民营学了三年的汉语,我与他用汉语对话,他的汉语口语确实很好(有意思的是,他说在到美国九年了,英语还是不好,对于他来说,英语比汉语难多了)。



在难民营居住的时间各人长短不一,有的人住了几个月,有的住了长达十几年。不同的人可能会有不同的经历与感受,但有一点是同样的,就是等待。他们不知道未来是什么,将到哪里去。很多人幻想着有一天能回到老挝,重返自己的家园,但幻想都破灭了。从此他们开始了去往西方的迁徙之路。有的去往美国,有的去往法国,有的去往澳大利亚,有的去往加拿大,还有的去往法属圭纳亚。



在联合国的作用下,驻扎在泰国难民营的老挝苗族,以及那里的其它一些少数民族难民,从1975年开始陆续迁往西方一些国家。美国,作为越南战争的主角,自然是最大的接收国家,战争初期,美国就曾经许诺过苗族,一旦战败(注:美国人并不认为是战败了),就会给苗族找新的居住地。苗族人主要都是迁往美国,很重要的原因自然与美国是最大接收国有关,同时也与王宝迁往这里有关,王宝将军是老挝苗族的精神领袖,他去哪里,苗族人也会跟到哪里。



那么,是否所有的苗族难民都可以迁往美国?也不是。当时移民美国是有条件的,但不同时期条件有所变化。一开始只允许当过兵为美国作过战的人,以及他们的直系亲属移居美国。我在访谈时碰见过这样一个美国苗族,他说,他与母亲一开始没能移民美国,因为父亲已经在战争中死亡,而他与他母亲无法证明他父亲为美国作过战,所以就这样一直住在泰国难民营里很长时间。后来,碰巧他父亲的一位战友无意中找到了一张战地上与他父亲合影的照片,就靠着这张照片,他们才得到了美国的批准。后来,移居美国的条件适当放宽,军人的远亲也可以申请。从1975年开始,每年都有苗族难民移居美国,有时一年几千人,最多的一年是1980年,去了27200人。2004年是美国最后一次接收住在泰国的老挝苗族难民,这一次也是条件最宽松的,只要是验血合格,没有吸毒的,都可以申请。美国准备那一次把这个移民问题全部解决,使以后再没有苗族难民的移民问题。



老挝苗族难民刚到美国的时候,美国政府是怎么安置这些人的呢?当时美国政府是想怎样对待苗族文化的呢?为什么又出现了第二次迁徙呢?



为了使刚到美国的老挝苗族难民快速地适应美国的生活,以及不让某一个社区因为这些难民的到来而带来太多的负担,美国政府认为,必须让苗族人快速地被同化,忘记他们自己的传统文化。于是美国联邦政府采取了一种“分而处之”的安置政策,把到达美国的苗族安置到25个州的53个城市。从1975年第一批苗族难民来到美国开始,联邦政府就要求那些从事安置工作的组织在任何一个州都不要安置超过3000人的难民。一位最早迁移到美国的苗族老人告诉我说:我们大家一起坐飞机到美国,但一下飞机我们就被各自带到不同的城市去了,刚来到美国,人生地不熟的,加上语言的问题,我们很快失去了联系。”这些有的被集体安置在一些简易的房屋,也有一些被一些基督徒领到家里暂时居住。



但是,美国是一个比较人性化的国家,它的制度决定了这种安置政策难以长久实行。从1981年开始,美国开始允许新来的苗族难民能与家人或亲戚团聚,他们发现,33%的新难民已经在美国有近亲,而34%的新难民则有远亲,只有1/3的人没有亲戚。这样,只有这些没有亲戚的人才被分散安置,其余的都投靠他们的亲戚去了,这无形中使苗族走向聚居。



另外,美国是一个没有“户口”的国家,只要自己愿意迁移到某一个地方居住,把家具扔上车就可以走人,没有任何人来限制你必须在某一个地方居住。所以,即使美国政府一开始将苗族难民分散安置,但他们没有办法阻止苗族热人自己慢慢聚拢到一起,并形成苗族聚居区。面对“分而处之”的安置政策,苗族领导人进行了认真的思考,他们最后采用了他们在中国和老挝惯用的解决方式——迁徙。在1982年到1984年,1/3的苗族都从一个城市迁徙到了另一个城市。这一迁徙,在美国被称为第二次迁徙。



正因为这一迁徙,苗族人开始大量聚居,形成目前苗族分布的格局。苗族人口最多的州是加州,其次是明尼苏达州,第三是威斯康星州。人口上一千的城市有10个。最集中的是明尼苏达州的圣保罗-明尼阿波利斯(St.Paul -Minneapolis)双子城,有苗族40707人,这是苗族人口最多的城市。这两个城市,虽然在行政划分上是两个,其实是连着的,也可以看成是一个城市。排在第二的是加利福尼亚州的弗雷日诺(Fresno),这是加州的农业重镇,有苗族22456人(注:这是上一次,即2000年的统计数字,美国每十年一次人口普查)。



经过在美国国土上的那次迁徙,苗族在美国的分布基本固定下来。人口却随着移民的增加以及人口的出生在不断增多。



如果你将美国苗族人口的问题问几个美国苗族,你可能会得到不同的答案,从书上你也可以看到不同的数字。一种是169428人,一种是186310人,还有一种是约25—30万。前两个数字都是2000年美国人口普查的数字,而关于30万的数字,见于《The Hmong and Their Stories》说是估计有这么多。Cathleen Jo Faruque在她的论著《Migration of Hmong to the Midwestern United States》中也说约有约30万苗族迁徙到了美国,奇怪的是,这本书出版在2002年,已经可以看到2000年人口普查的数字了。有一种说法是,有一些苗族人从老挝到美国探亲,就逗留不归了,但这种说法不是很可信,因为这个数据实在太大。



美国的人口普查是十年一次,最近的一次是在2000年,前一次在1990年。之所以苗族人口会出现两个不同的数字,是因为169428这个数字是指那些说父母都是苗族血统的人,而186310这个数字是加上了那些父母一方是苗族血统,而另一方不是苗族血统的人。另外,想补充一下的是,在2005年出版的《Hmong Studies Journal》第6卷上有一篇叫《Who is Hmong? Questions and Evidence from the U.S.Census》的文章,这篇文章指出,2000年人口普查时用来确定是否是苗族概念过于狭小,指出如果把范围扩大,把在普查时说自己的种族、祖先、或语言是苗的,都算为苗族的话,那么2000年人口普查的苗族人口应该是204948人。



美国苗族人口的增长,一是生育,一是每年都有难民继续迁移过来。以下是一份《The Hmong and Their Stories》提供的每年苗族以及其他少数民族迁徙到美国的统计表:



年份     人数



1975                  300



1976                  3000



1977                  1700



1978                  3900



1979                  11300



1980                  27200



1981                  3700



1982                  2600



1983                  700



1984                  2800



1985                  1900



1986                  3700



1987                  8300



1988                  10400



1989                  8500



1990                  5200



1991                  6400



1992                  6800



这些苗族主要分布在加利福尼亚、明尼苏达、威斯康星、北卡罗琳那等州。从一张美国苗族分布图我们可以看得很清楚,图中颜色越深的,表示苗族人口越多。



说美国苗族的支系,得先看看东南亚苗族的支系,因为美国苗族是从那里来的。从资料上看,越南的苗族支系最杂,除了白苗和青苗,还有黑苗、花苗、红苗等很多种(请参考石茂明的《跨国苗族研究》),这些不同的支系之间都能够相互通话,差别远远小于中国不同地区苗族之间的差别,其实都可以归为白苗和青苗两种。在老挝和泰国,苗族支系一般分青苗、白苗和黑苗三种,黑苗是属于白苗的一个亚支系。



美国苗族是从老挝经过泰国去的美国,其支系自然与老挝时候是一样的。但是,在美国,一般只强调有两个支系,即白苗(Hmong Daw)与青苗(Mong Njua)。白苗下面的亚支系黑苗几乎没见被提起,本来其差别很小,在这里其差别一般不被人们重视和提起。支系的划分,就和语言的方言一样,其界线是很模糊的,你可以单独列出来,也可以不列出来。



美国苗族的这两个支系,白苗自称为Hmong Daw,青苗自称为Mong Njua。白苗英语翻译为white Hmong,没有什么可争议的。但关于青苗的英语翻译,就比较乱了,这种乱体现在两点:



1、 苗语中的绿色和蓝色是不区分的,因此有人翻译为blue, 有人翻译为green.



2、 用Hmong还是用Mong. 前者是白苗的自称,后者是青苗的自称。白苗想用Hmong来表示所有的苗族,而青苗的人不愿意那样。双方为此也发生过争论。所以,我们会看到Blue HmongBlue MongGreen HmongGreen Mong等不同的写法。在一些文章中,也有将H用括号括起来,写成(H)mong



无论是写为Hmong 还是写为Mong,美国苗族都不愿意被称为Miao(苗),因为在他们看来,是带有贬义的称呼,不过随着与中国苗族交往的增多,这种状况有所改变。



2004年中国载人航天成功,杨立伟扬名天下,当时有一位美国苗族问我:杨立伟是苗族吗?我说不是,他又不解地问:他不是姓杨吗?怎么会不是苗族呢?



产生这样的问题,与美国苗族的姓氏有关。美国的苗族也与中国苗族一样,有姓张的,有姓李的,有姓王的,等等。可是,大多数美国苗族并不知道他们的姓来自汉姓,以为是苗族原生的。苗族使用汉姓,到底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目前我们也还不是特别清楚,但有一点很明确,苗族迁徙到东南亚的时候,他们已经有了汉姓,他们是借用了汉姓之后才离开中国的。离开了中国,也就离开了汉语的环境,不知道这些姓是来自哪里,又是什么意思。当然,这只是指大多数人而言,有一些知识分子还是知道其来源的,比如有一位姓吴的小伙子就给过我一份关于吴姓起源的英文材料,其中还就将“吴”的起源追溯到春秋时的吴国。



老挝苗族姓氏达20多个。迁徙到美国的时候,几乎所有姓氏的人都去了,但是,目前一般只说美国苗族有18个姓氏。我在做访谈的时候也有人明确说其实不止18个姓氏,只是有的姓氏人数太少了,被忽略不计了。比如,在圣保罗有5家姓朝(Chao)的,有2家姓冯(Fong)的。美国苗族这18个姓如下:



Chang/Cha (Tsaab):张
Chue (Tswb):朱
Cheng (Tsheej):陈
Fang (Faj):黄
Her (Hawj):侯
Hang (Taag/Haam):项
Khang (Khaab):康
Kong (Koo):巩(有人认为是
Kue (Kwm):古
Lee /Ly(Lis):李
Lor (Lauj):罗
Moua (Muas/Zag):马(有人翻译为
Pha (Phab):潘
Thao (Thoj):陶
Vang (Vaaj/Vaj):王
Vue (Vwj):吴(有人翻译为
Xiong (Xyooj):熊
Yang(yaaj):杨



在圣保罗,王姓人数最多,大概有500多家。这里有一个18姓协会,地址在:1010 University Avenue West,Suite224,St.Paul,MN 55104。每一个姓都有一个理事作为代表。这18个姓氏的苗族又都有自己的组织和领导,家族组织会常常一起开会讨论事物,解决家族中的一些事情,在社会中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同一姓氏中的人会相互帮助。家族之间的一些争端也往往由姓氏/家族的头目来解决。在苗族人之间介绍一个人的时候,往往会把你属于哪一个家族也介绍进去,比如我在圣保罗的时候,每当他们介绍我的时候就说我是Hmong Vue(吴家苗)。还记得20041月我由波士顿去圣保罗去做调查的时候,是熊玉平来机场接我,并邀请我住他家,但他从机场接到我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电话给吴家的头人,告诉他说吴家来了一个客人。我在圣保罗待了20天时间,这期间,他还特意将我交给一位吴家的人(吴楚,他是18姓理事会的办公室主任)去住了两天,以表示对吴家的尊重。按传统的做法,吴家的人来了,应该由吴家的人来接待。在这两天中,我还参加了吴家的一次会议,讨论资助吴家的贫困学生的事情。200310月我在罗得岛参加苗年的时候,也碰见一家姓吴的(这个州苗族本身就很少),他家也非要我去住一晚上,但时间有限,没能去成,可见他们对同姓人的情感认同很浓。



这张照片摄于2004124日晚上8点。照片上的男人是一位很有威望的美国苗族,他大病一场,病愈后大家为其做了一个康复的仪式。旁边站着的三位女人,是他的三位妻子,按离他近远分别是大老婆、二老婆和小老婆。



苗族是从1975年开始移居美国的,文化在很大程度上还依然保持其传统因素。在老挝,苗族人一夫多妻是合法的,很多男人有好几个妻子。据说王宝将军就有7个妻子,也有人说有9个。美国是一夫一妻制的国度,当苗族移居美国的时候,首先会碰到的问题之一自然是多妻,采取的方法就是离婚。许多有很多妻子的苗族男人往往和最需要关照的妻子保持婚姻关系,比如还有为成年孩子的妻子,或年龄最大需要照顾的妻子,等等。但话说回来,在美国苗族社区里,因这一原因离了婚的男女,依然被苗族人公认为事实上的夫妻,他们也依然保持事实上的婚姻关系,没有人敢去打那些表面上离了婚,但实际上还是“有主”的妇人的主意。当然,这种一夫多妻的遗留在很快地消失,在美国长大的苗族年轻人都不再是这一婚姻制度的传承者了。这里顺便说一句,不要把一夫多妻想象是很久远的事情,我国废除一夫多妻制度不也就50多年的事情吗?

【附其它相关网址】



https://zh.wikipedia.org/wiki/苗族裔美國人



http://xinjiang-laoli.hxwk.org/2016/06/15/苗人在美国/



美国苗族人研究 http://niis.cssn.cn/webpic/web/niis/upload/2012/11/d20121130151647650.pdf














星期三, 二月 13, 2019

转载:强与弱的颠覆——《权力与荣耀》与《沈默》书评

强与弱的颠覆
——《权力与荣耀》与《沈默》书评

作者:陈韵琳

原载:心灵小息




 




   到底怎样的行为配称 为强者,什么叫做拥有权力呢?人类历史谱写的种种,无非是权力的争取与被迫放弃的过程,因为拥有权力,金钱与美女...便随之而来,人便称之为强者。历史 是记录强者的历史,人生是追逐强者的人生。没有人干於让自己的人生、让自己民族的历史,变成弱者的人生,弱者的历史。

 基督教信仰的 核心人物耶稣,在初开始传教时,即面对一剧烈的挑战:撒旦说要把世界一切荣华富贵给耶稣,要使耶稣成为王中之王强中之强者,但耶稣拒绝了。耶稣传教过程中 曾经是个强者,有呼风唤雨的能力,公开挑战当时犹太族群的意见领袖。但走上十字架却成为他的不归路,钉在十字架上时,还被人质疑:「为何不用呼风唤雨的能 力,让自己从十字架上下来?」当人们凝望他十字架上的牌子:「犹太人的王。」当罗马官府重要权柄握持者问耶稣:「你是王吗?」并没有人意会,耶稣的十字 架,将要挑战历史挑战人生所谱写出来的「强者」概念。

挑战「强」「弱」定义的信仰

 正因为耶稣走上十字架,是信仰的核心,也使人或一国民族与基督教信仰遭遇时,一定会出现强烈的冲突:「我要选择哪一种强者概念?」因此非常多世界级的文学作品,都企图探讨个人或国家的价值体系,与基督教信仰正面相遇时,出现的「强」与「弱」的矛盾冲突。

 我这篇文章,就是在探讨两部世界级的文学作品:英国作家葛林(Graham Greene)的「权力与荣耀」以及日本作家远藤周作「沈默」,这两部文学作品,探讨基督教信仰与两个「强者文化」——马克斯与日本——相遇时,分别出现的冲突。



  














   葛林的「权力与荣耀」一书,背景是发生在南美一小国家里,这国家长期以来受天主教(即广义的基督教信仰)的洗礼,直到国家改走马克斯路线,认为基督教信仰 是催眠人心使人心软弱的宗教,因此是竭尽所能的打压逼迫。主政者采用的方法,一是把神父全数驱离,一是逼迫某些胆怯的神父娶妻,无所是事的活著,成为百姓 笑柄,最后就是凡私下偷偷信仰或执行信仰仪式的,格杀勿论。在这强烈逼迫下,仍有最后一个神父,边流亡边到各村庄聆听百姓的告解为他们举行弥撒,直到被抓,与主政者警长正面接触最后殉难。

 远藤周作的「沈默」,则是叙述十六世纪的日本,因某些政治上的不愉快,认为过去的天主教传教士 根本心怀不轨,想要侵占日本土地窃取日本政治势力,因此开始驱逐打压,(这跟明末清初曾有天主教到中国传教,最後却因涉入清朝政治,被要求全数撤退,从此 中国闭关自守情况类似),他们作法跟马克斯政权很类似,就是凡发现日本百姓偷偷信奉天主教,一律迫害直到惨死。就在这恶劣局势下,「沈默」记载一个仍偷渡 到日本的传教士,与政治势力相遇的过程。

 光看主题,会发现葛林与远藤周作的小说主题,几乎是异曲同工。但是,南美这长期信仰天主教,最後走向马克斯,与日本这长期受儒家思想影响,又信仰佛教的文化背景,有根本上的不同。因此传教士在与政治势力相遇时,要处理的难题也就完全不同。


马克斯之强与日本之强

 南美国家在长期贫困的处境中,与马克斯主义遭遇,立即视其思想为一切解释的原则,包括对资本主义国家的敌视,以及对任何宗教的排斥。这麽快速接受马克斯主义,当然是为著要把自己的国家变成世界的强者形象。

  葛林用「警长」这个角色来表现当时南美很多人的心声。葛林如此描述:「......他要根除一切令他不幸的童年的种种,他要催毁一切,不留任何记忆...新一代 儿童的记忆将是崭新的,一切不再会是过去的样子...。」在他这样的想法中,铲除教士,就是铲除不幸的根源。为要彻底根除教士,他向政府首长要更多的权 力。Power!他用权力发布一个最恐怖的命令:「每个村庄留一人质,一旦发现村庄窝藏过教士,人质立即枪决。」

 警长成为攸关人命的审判者、最有权力的人,教士变成流亡者。他去任何地方休息,都会造成爱他的人致命的结果。不只没有权力,他根本一无所有。

  远藤周作的「沈默」中,权力则掌握在政府代表名叫「井上」的人手中。对天主教的厌弃不仅是因为过去天主教传教士错误的决定  在日本拥有殖民地,让政府无 法辖管殖民地,造成权力的对恃,也因为日本文化一如中国文化,宗教只能依附於政治,永无法成为制衡政治的的势力。而天主教却宣称上帝比天皇更大,无疑是在 挑衅著日本天皇的权力。

 井上一样在握有权力的过程中,竭尽所能的迫害信徒,驱逐传教士,最後则用惨无人道的逼迫方法,驱使教士成为 「叛教者」  用脚踏耶稣的圣像  不仅屈辱了信仰,屈辱了信徒,也让信徒疑惑著自己坚持信仰的意义。而井上也一样的,迫使教士弃教过程中,不是让教士的 肉身受苦  因为他知道教士承受的住  他是让信徒在教士面前被凌迟,让信徒痛苦的声音传入教士耳中,受苦的脸孔刻进教士眼底,而教士却有吃有睡没有任何 痛苦。这成为教士最惨烈的刑罚,摇撼著教士的意志力!


信仰遭遇软弱,便挑战爱与怜恤

 葛林与远藤周作不仅写强,也写软弱。葛林笔下的教士,遇到一个混血儿。混血儿一出现,教士就有预感这混血儿会出卖他以得赏金。这混血儿一直苦苦追踪著他,造成教士内心不知多少 挣扎。混血儿一方面呈现出一个渴望告解,渴望被上帝怜恤的小人物,一方面却常常在眼神中不知不觉的流露出贪婪与卑鄙的内心世界。教士不想随便把一个人视为 卑劣之人,加上混血儿也一再的说:「我只是需要上帝,你却不信任我!」一再造成教士良心的不安。教士欲摆脱他却一再不成功。 

 在这 整个与混血儿一路逃难的过程,渐渐的,混血儿变成挑战教士信仰的象徵。教士跟自己说:「为了善为了美,为了家庭或子女或文明而牺牲是件极容易的事,但为死 掉的心和腐败而牺牲,却需要上帝...基督也为这个人而死,我怎能以骄傲,欲望和怯懦来哄骗自己,以为自己比那混血儿更值得基督的死?」

  沿路的不断挣扎,最终教士战胜了。他把自己唯一逃命用的驴子给了混血儿(因为尾随教士途中,混血儿得了病,需要就医,但教士却不能进城),让混血儿可以就 医。混血儿一再问教士:「你想遗弃我对不对?」教士以行动证明,他战胜仇恨选择爱,他把自己遗弃在荒凉的树林里,以双足奔赴更加危险的逃命之旅。最终,他 还是被混血儿出卖。


 远藤周作的笔下,则是出现一个也一样让人憎厌的小人物「吉次郎」。吉次郎渴望信仰,却极度胆怯,每受逼 迫,立即叛教,但又巴望著上帝的怜悯,因此一直尾随教士不肯离开。但更糟糕的是,官员很善於利用吉次郎的胆怯,他们只要一吓唬,吉次郎一定就密告。吉次郎 是个连官员都懒得取其性命的小人物。

 吉次郎密告,导致教士被抓,信徒被逼迫。吉次郎却可怜兮兮的尾随教士被官员带来带去的足迹,他 渴望被教士确认他还是值得上帝怜悯的人物。吉次郎曾激动的跟教士说:「茂吉(受逼迫致死的信徒)很坚强,可是我天生就是懦弱的人阿。....如果我不是生 在这迫害的时代,我也会是一个好基督徒...」。

 最后,教士一样战胜了自己。「耶稣所寻找的,不是像患了血漏的妇人,就是如被扔石 头的娼妇般毫无吸引力一点也不美的人。喜欢有吸引力的、美的东西,谁都能办的到。但这不是爱。不舍弃已褪色,如褴褛般的人和人生,那才是真正的爱。」因此 教士最後答应了吉次郎的要求,听了他的告解,也为他祈祷「你安心去吧!」,让吉次郎知道自己已得到全能上帝的救赎。

 「谁又能知道,弱者一定不比强者痛苦呢?」教士对自己说。

最深的软弱中生出最大的勇者

 其实信仰中最大的、与软弱有关的挣扎,不是去悲悯原谅别人的软弱,而是深刻的、痛苦的去与自己内心深处的软弱相遇。

  葛林的男主角教士,在国情未改未遇逼迫之前,是个努力要往上攀升,达到有影响力的主教位份的人,他有才华,也被人看好。曾几何时,他却逐一失落著他的过 去。他逃亡,冀望信徒的同情以有顿饭吃,有落脚休息之处。他在不知明天会如何的恐惧中,拿作弥撒用的酒来猛灌以麻醉自己,却又在醉态朦胧之间,与一个女人 生了孩子。曾经,教士认为信徒应当庇护他,终究他是国中唯一的、最後的教士,他对信徒是有用的,对信仰也是个见证!但是,一次又一次的软弱犯罪,使他自信 心全无,他开始怀疑,信徒以自己的性命来拯救教士的性命,到底值不值得?

 但是他内心深处的软弱,却促使他终於真正的爱上这块土地上的百姓。他从他软弱的永恒刻痕  私生女身上,竟生出最平凡也最伟大的、过去从未曾拥有过的、为人父母的深情。这爱阔延到百姓。

 百姓不再是他攀升的楼梯,他看百姓,一如他看他的私生女,是个个需要爱需要救赎的上帝的子民,只要百姓还需要上帝,他就应当与他们一齐受难。 

 因此,这个自负骄傲一点点被磨光的教士,终於不再自认他非得要「活著」以见证信仰。他丢下他最後一点记录过去辉煌历史的公事包,虽逃出这逼迫他的国家,却又毅然决然的返回他委身的土地,选择尽管被混血儿欺骗,却有可能救赎一个强盗的教士职责,终於赴上受难之旅。


 远藤周作所描述的教士,也在受迫害过程中经验到内心深处最大的软弱  他无法原谅上帝,因为上帝容许百姓受苦,却不发一言,上帝竟然沈默。他对上帝的沈默无法容忍。

 直到他最後终於忍受不了信徒为他承受这麽大的苦难,抛弃「作日本国最後一个教士」的骄傲、自负、自尊,决定「脚踏圣像叛教」,就在那一刻,他体会到信仰中更深更深的含意。

  「圣像中的那个人,由於被许多人踏过,已磨损、凹陷,以悲伤的眼神注视著教士,从那眼中,有一滴泪欲夺眶而出。那张脸默默的却温柔的凝视自己,似乎在说: 『你痛苦的时候,我也在旁边跟著痛苦,我会陪伴你直到最後...』那是从未有过的鲜明的形象,是痛苦的基督!忍耐的基督!...『我是为了分担你们的痛苦 才背负十字架的』」

  教士终于体悟,真正的苦难已容不下任何言语的安慰,只能用陪伴受苦来表明其悲悯。当上帝在苦难中沈默时,是因为 以自身的苦难在陪伴,就是耶稣上十字架的那日,大声喊著说:「我的神我的神,你为什麽离弃我?」真正苦难的陪伴,是沈默著的,沈默但一同受苦。

  因此教士在脚踏圣像弃教以後,语重心长的说,现在我所认识的上帝,已经跟过去在台上光荣辉煌的被演讲、被宣告著的上帝不一样了!

真正的权柄从舍己的爱中产生

  剧情发展到最後,葛林与远藤周作都点出基督教信仰中十字架的核心:真正的强者,是甘于接纳卑微的甚至是卑鄙的小人物,卑屈的与 小人物认同,与他们一齐承负苦难。

  这就是耶稣拒绝权势与荣华富贵,走上十字架的奥秘。安慰悲苦人间的,永远不是必须高高仰望的强者之尊,而是无华严美容,受苦的耶稣。耶稣最後以其对死亡的 战胜,成为真正的王者, 因此揭露一个莫大的盼望:「受苦、被遗弃,不是永恒的浩劫。与基督连结,将继承至终战胜死亡的王者之尊!」

  警长把他所有的斗志全放在逮捕教士这件事上,当教士最後终於被抓,两人一席谈话,警长说:「现在国境中没有教士了!富人就是我下一阶段的敌人!」教士说: 「抓富人,目的是什麽?」警长说:「让我的下一代变成富人。」教士便说:「你的逻辑真奇怪!如果我有敌人,一定是因为这敌人让我痛恨!那我就不会让我的下 一代变成他们!而且等有一天,这国家所有的人都变成富人了,你再来要作什麽?」

 教士的确说中心事。就在教士被枪毙的那一天,警长心 中升起很大的空虚感,一种不知还要跟谁战斗的空虚感。警长的强者形象,是建立在一次又一次的竖起敌人并战斗得胜的行为轮回上。他以为自己是在为小人物奋 斗,其实,小人物从来没有一次真正的走进他心中,他太「强」,是小人物根本无法高攀的!警长在小人物中的形象是一把枪,让人惧怕只敢遥遥观看。

  教士被枪毙的当天晚上,下著大雨,一个偷偷信仰上帝的家庭的大门,响起一阵阵的敲击声,这家庭的孩子跑出去开门,发现是一个陌生人。孩子不安的问:「你是 谁?」那人说:「我必须见你的父母亲...」然後附耳对孩子轻轻的说:「我从别的国家来的,我知道你们国家的处境,所以我决定进来你们国家。我告诉你,我 是教士!」孩子立即跪下吻教士的手.....。

 葛林透过这最後一段,告诉读者上帝绝不弃绝紧紧抓住上帝的人,也泄露上帝「差派」使者的神秘旨意:这就是宣教士会浪迹天涯的奥秘。除此之外,葛林更说出基督教信仰的权柄传承是如何产生的  是透过一个个心甘情愿舍己,与卑微小人物一齐受苦的人传承下去的。


 信仰的权势永远不是政治的也不是强者的权势,而是受苦舍己之爱中产生的权势。拥有越多权势之人,是越多知晓也身体力行「舍己之爱」的十字架奥秘的人!这就是葛林将书名取为「权力与荣耀」的用心。


  至于远藤周作「沈默」,结尾部份就相当艰难隐涩,原因是身为日本人深处於日本文化当中的远藤周作,比葛林要触碰的信仰议题,又多了一层文化性质的挣札。限 於篇幅,我这次暂且不谈,或者以後有机会,我光就远藤周作的两本书「沈默」与「武士」,来深究远藤周作的,也是中国的台湾的信仰难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