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神论者的“校牧”与“教会”
基甸
据《纽约时报》2021年8月26报道,现年44岁的无神论者“牧师”Greg
M. Epstein(爱普斯坦)于该月获得晋升,成为哈佛的新一届总校牧(“校牧团主席”),负责协调、管理、领导包括基督教和其它很多宗教在内的40多位校牧和校园宗教团体的活动。Epstein在十几年前(2005)就已经是哈佛的无神论者——“人文主义者”的“校牧”,他也可以说是一名善用新媒体的网红(他是真人秀《一见钟情就结婚》(Married at First
Sight)的主持人之一。)爱普斯坦高中时期对佛教、道教感兴趣,大学本科学的是中文和宗教专业,硕士是研究犹太教。
纽时报道评论说,爱普斯坦的当选反映了美国社会的宗教多元化和基督教在美国的衰退。美国最近这些年越来越多的美国大学校园里面开始有无神论者的“校牧”(chaplain),除了哈佛大学,斯坦佛大学等名校也都有无神论“校牧”。这是后现代时代的新生事物,但也是已经由来已久的趋势。
历史上美国最早建立的大学几乎都受到基督教的深刻影响,大多以基督教的思想为建校指导方针,以荣耀上帝和坚固基督徒的信仰为宗旨(参:《美国常春藤名校的校徽与历史》),因此美国的大学里面以前都有基督教(包括天主教)的校牧,也只有基督教的校牧。但今天的美国社会和文化已经非常多元化以及已经进入“后基督教”时代(2023年的统计:哈佛新生“将近一半”是无神论者和不可知论者),所以今天的大学里面不但有其它宗教(如伊斯兰教、犹太教)的“校牧”,而且连无神论者也有了自己的“校牧”。(美国军队里也早已有其它宗教的军牧,只是好像还没有无神论者的。)
Epstein作为“人文主义者”校牧很受学生的欢迎。很多哈佛学生表示,Epstein对他们的精神上的影响很大,超过任何宗教的牧师、神父、阿訇。Epstein是几十名学生的属灵导师(mentor),这些学生都说他们感谢Epstein的帮助,让他们在无神论和不可知论中找到了人生的意义。最喜欢他的一个群体是带着失望甚至愤怒离开传统教会的年轻一代大学生。他们当中一些人特别感谢Epstein, 因为他的人文主义“牧养”帮助他们更理解他们父辈或祖父辈的传统宗教信仰,而与上一代和好。哈佛的各宗教校牧投票选举总校牧时,全部投了Epstein的票,他全票当选。他们说虽然他们在神学上并不认同Epstein的信仰,但他们欣赏他的工作能力和团结不同信仰的人的魅力。(参:《我为什么投票给好佛大学校牧团的无神论主席?》)
中国人/华人对美国藤校名校似乎常常有一种又爱又恨的不健康的情结。很多华人/中国人,尤其是基督徒,特别喜欢哀叹美国是如何的堕落,而常青藤名校的“极左”、反基督教也正是他们吐槽的一个主要槽点。但这些基督徒父母一方面却常常是最热衷于“爬藤”的,这里面有很明显的自相矛盾之处。而且这种哀叹常常是有夸大的,也常常带着一种自以为义指责他人却没有自省的骄傲的态度。
美国藤校、名校的宗教多元现状和标榜、提倡宗教宽容,很多时候其实也只不过是反映了美国整体社会大环境的日益多元化和世俗化,并非只是藤校和名校是这样。各种宗教和谐共存的宽容,也许有它虚伪的一面(比如基督徒也许会觉得对其它宗教都很宽容,但对基督教似乎尤其不友好),但至少在表面上和理论上,宗教宽容的对象也包括基督教。因为基督教毕竟是美国人数最多的宗教,所以藤校名校校园内还是基督徒最多。我也在藤校(比如普林斯顿)校园看到过基督教的学生团契(亚裔孩子似乎占一大半)。朋友孩子在藤校读医,参加校园团契,对他很有帮助,他参加了团契组织的短宣,到贫穷的穆斯林国家宣教,回来后就立志今后要做医疗宣教士……
所以我常常会想,假如上帝呼召我去一间藤校当基督教的校牧,或者校园团契的牧师,我要怎么对待校园里宗教多元的现实?我要反对学校有无神论者和除基督教以外任何其它宗教的校牧吗?(请注意这是对宗教社团有一定的宽容的公立学校,不是教会。)我们的校园团契可以跟其它宗教的社团公用学校的设施和空间吗?圣经也教导基督徒对不同信仰的人要“温柔尊敬”
、“若是能行,总要尽力与众人和睦”,我们要怎样在这样的处境中实践圣经的这些教导?
回到Epstein。他在他的书《无神但有善》(Good
Without God)中说:“人文主义就是不信上帝但也要行善……我们不是在一个上帝那里去找答案,我们自己就是彼此的答案”。我曾听Epstein跟凯勒(Tim Keller)牧师讨论上帝与人生的意义。当被问到“如果一个人不相信上帝存在,他的生命有什么意义”的问题时,Epstein说,对无神论者来说,最重要的仍然是爱和被爱、是爱心,是人际关系,因此社区(community)非常重要。无神论者也需要常常在一起,分享信仰、分享生命和生活中的感受,彼此关爱。
在近年的新闻中也常常能听到美国的的无神论者成立“教会”的消息。Epstein就曾经“牧养”一个波士顿的“无神论教会”。一些无神论者每周都有跟基督徒的教会看上去很像的固定聚会,聚会中也有唱歌、演讲等内容,只是跟上帝完全无关,表达的是无神论人文主义、自由主义的思想。一些这样的无神者“教会”似乎颇受欢迎,甚至还有无神论者要和基督教的超大型教会(mega-church)一样,搞无神论者的“超大型教会”。
无神论者也要有自己的“教会”,说明无神论者有社交的需要,也需要有一个团体可以在一起彼此交流。这让我想起我跟家人每个礼拜去教会都会路过的一间乡村摩托骑士酒吧。我们教会是在一个比较乡下的地方,我们每次开车走那条小路去教会,都要路过那间酒吧。酒吧的门口和屋内聚集了一批骑大哈雷摩托车的男人女人,通常是摇滚的装束,叛逆不羁的样子,礼拜天这些摩托骑士就在那里聚集,很多的摩托车停在边上。那个地方叫伍德斯托克(Woodstock, MD),一个让人想到嬉皮、摇滚的名字。这些人在那边喝酒、聊天,似乎其乐融融。我就跟我妻子开玩笑说,他们每个礼拜天都到这里来报到,其实这就是他们的“教会”。他们礼拜天不去教会,可能是因为他们不信上帝,但是他们也有他们的聚会。
英国牧师、诗人约翰·多恩在他的著名布道文中说:“没有人是与世隔绝的孤岛,每个人都是大地的一部分……因此,不要问钟声为谁而鸣,它为你而鸣。”人是社会性的被造,所以人需要和人在一起,人需要社区(community)。但是在后现代的今天,很多人似乎更强调个人主义(基督徒也常常不能“免俗”)。很多美国人离基督教信仰渐行渐远,更离教会越来越远。
除了一部分人转向无神论和其它宗教以外,还有越来越多的人成为所谓的“nones”,所谓“属灵(spiritual)却不宗教(religious)”的人,意思是他们虽然也相信上帝存在,但是不愿意去参加建制的教会或宗派,所以他们是只信上帝但没有宗教的nones。今天很多年轻人,特别是“千禧一代新人类”(millennials),都是这样。Nones+不可知论者+无神论者的统计数字,2012年占人口的近20%,2020年,在18-29岁的人口中占比超过三分之一。这些人身上明显有后现代反建制、反权威的特质,虽然他们并不都是无神论者。
这是后现代、世俗化社会的独特光景。人文主义者在高校当校牧,无神论者要建立“教会”,而传统的基督教会反而越来越没人去,年轻一代大批离开教会。我觉得这促使我们基督徒反省我们的教会观。常常有人问我,基督徒为什么一定要去教会?自己在家里读经、祷告、在网上看名牧讲道的视频,不行吗?教会里面有很多不好的事情,教会里面人与人相处也会有问题,为什么非去教会不可?
对这个问题,我的回答之一是,虽然教会并不是“社交俱乐部”,但我们需要去教会。这是因为圣经教导我们不可停止聚会。基督徒也不是孤岛。基督徒在信仰上也会有挣扎,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在教会里,我们能认识和我们有相同信仰的朋友,因为同样的信仰我们成为一家人,成为在天路上携手搀扶的同路人。基督徒在一起,可以互相关爱,彼此代祷,分享生命里的挣扎或者成长的喜悦,一起操练在主里面的爱心。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的信仰既是个人的(注重个人与上帝的关系),也是集体的,因为信仰只有在跟人的交往里面才能真实地实践出来。我们的信仰不单单在乎我们跟上帝之间纵向的关系,也在乎我们跟基督徒弟兄姐妹之间横向的关系。
后现代人对教会的离弃也给教会带来挑战。教会要怎样才能张开双臂接纳、欢迎年轻一代“新人类”,把他们带回到上帝面前,让教会成为年轻一代基督徒的属灵的家,也值得我们反思。如果教会不是宣讲上帝赦罪的福音,基督徒的生命不是被福音改变,年轻人在教会里不能真正经历福音的大能和上帝的大爱,只靠一些似乎对年轻人有吸引力的“节目”,同时教会又不好好反思让年轻人离开的原因,包括反智、反科学、假冒为善、政教混乱,等等,恐怕很难抵挡后现代世俗化的潮流,年轻人将继续从教会中流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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